我将那件白色的大衣褶好了,放在袋子里。
他怕冷,我得记得给他拿着。
从我住的地方去医院很远,我在路口站了很久才等到了一辆车。我把大衣抱紧了,只要低头,满满的都是他的味道。
像是久远的、却又那么贴近。
今天的天气很暖,王筝说今晚要出去吃,他已经订了位子了。他跟我说,那酒楼的中菜很好吃,位子很难订到的,他半个月前就排队等着了。
我问他,今天是什么日子?
他说,今天是星期三。
我问他,你的手表呢?
他说,旧了,当了换一个新的。
医院的长廊很长。
“死者受到剧烈撞击而导致肺部大量出血,在送往医院的路上已无生命迹象。”
“先生,请节哀顺变。”
那扇门推开之前,我想了小时候的王筝,小小的、开朗的,远远看去,漂亮的像个小天使。
很久以前,我就喜欢他。
喜欢得太久了,渐渐地,溶成生命的一部分。
当这份感情从生命真正脱离的时候,我才发现,有一种痛,是足以让人窒息的。
我走向他。
空气很冷,冻得我眼睛酸涩,什么也流不出来。
我静静地看着王筝。
他还是一样地漂亮、好看。
只要闭上眼,我就能轻易地描绘他的脸庞、从小到大,说话的模样,生气的、开心的……
我曾经那么地爱他。
我伸手,想碰一碰他的脸。
他的睫毛很长,像一对小扇子;他的下颚稍尖,是漂亮的瓜子脸;他的鼻梁挺直鼻翼丰厚,张妈说过,那是多福的意思……他笑的时候尤其好看,有一双浅浅的酒窝,双眼是灵动的,整个人也跟着鲜活起来。
他有个好听的名字。
王筝。
我无声地叫着他。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听到了,我伸进白布,握住他的手。紧紧地、用力地。
是冰的,僵硬的。
我慢慢地挨近他。
我说不出话,连哭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一样,我只能看着他,紧紧地贴着他。
我流不出泪。
一滴也流不出来。
然后有人将我用力地推开。
“etace!etace!etace——!!”
尖锐刺耳的哭叫声在我耳边响起,我坐在地上,愣愣地看着上方。
是舒媛、是舒媛……
她跪伏在担架边,紧紧搂着王筝,“etace!!啊……你看看我啊……etace!”
她哭着,披头散发地嘶叫。
“舒媛。”我叫她。
她瞧了过来,然后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用力地在我身上捶打。
“都是你!都是你!都是你——!!!”
有人赶紧上来拉住她,她奋力地挣扎着。
我慢慢地站起,从袋子里将那件白色大衣拿了出来。
“舒媛。”我望着王筝,“妳让我……替王筝盖一件衣服,好么?”
舒媛停止了挣扎,泪眼朦胧地看着我。
我拿着那件大衣走向王筝,慢慢地铺盖在他身上。
他的头发乱了,我抬手,轻轻地梳理过。
“王筝。”
我说:“还冷不冷……?”
我慢慢地低头,双手拨开他前额的发丝。
将唇,轻轻地印上。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回去的。
我带回了一个小盒子。
他们说,是王筝留给我的。盒子外面包裹的礼物纸沾了血渍,我将它放在床边的矮案上。
昨晚,王筝还和我一起睡在这张床上。
他双手环住我的腰,害我整晚都睡不好。
我知道,他怕一个人睡,也怕一个人在家。
但是他脾气傲,倔着不说,每次我晚回来,他就会坐在玄关。
他每天晚上睡前,都会问我,会不会赶我走?
我说,你胡思乱想什么?
他不说话,静静地,不安地蜷缩着身体。
我没有告诉他,我怎么舍得赶他走。
我怎么会舍得……
我侧躺在床上,醒了睡、睡了醒。
最后,从床上坐了起来。
我将小盒子拿了过来,轻轻地摇了摇。
『今天什么日子?』
——今天是星期三。
『你的手表呢?』
——旧了,当了换一个新的。
他调皮地笑了笑,捏了捏我的脸,说——你怎么这么傻。
其实,我都知道的。
我真的……真的都知道。
你对我,就跟我曾经对你,是一样的。
一样的。
小盒子打开的时候,是一个链子。
闪烁着晶莹的光。
我将那坠子打开,里面放着一张小照片。
坠子打开的时候,还有声音。
是王筝的声音。
“祺日,生日快乐。祺日,生日快乐。祺日,生日快乐。”
照片里,是我和王筝。
我睡着了,他偷偷亲着我的脸颊。
“祺日,生日快乐。祺日,生日快乐。祺日,生日快乐。”
照片上的王筝灿烂笑着。
美好的一刻,永远停驻。
我茫然地拿了手机。
『想我的时候,就打给我。』
“祺日,生日快乐。祺日,生日快乐。祺日,生日快乐。”
【您拨的号码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候再试。】
【您拨的号码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候再试。】
——都是你害我变成这样的!
——你要他们做什么,有我还不够么?
——你说过你爱我的!你说过的!
——真的?你会和我一起,真的?
——所以你就这样宣判我的罪行,因为那个背叛你的‘王筝’,你用你宽容的姿态将我毫不留情地踢出你的人生!
——你摸摸看。我和那个人,不是一样的。我不是他。
——祺日,你也该对我……当庭释放了吧?
终于,有什么东西。
从我的眼里滚落。
王筝留下的东西很少。
我把柜子里的衣服都洗过了,只剩下挂在镜子旁边的那一件淡蓝色衬衫还留着。那是他前晚穿在身上的。
我想自己留着。
王筝住进来的时间不长,但是到处可见他的痕迹。东西很杂,有他喜欢的书、参考的资料,或者是他爱吃的零嘴、他用的沐浴乳、拖鞋……
打算搬家的时候,王筝把好一些都放进了箱子里。
我把它们一件件都拿了出来,然后,再放回箱子里。
我收了很久,停了停,去洗把脸,又继续。
来来回回。
我把王筝少年时候送给我的白金坠子和那个链子串连在一起,戴在颈项。
这一次我锁得很紧,怎么也拆不下了。
所以,这一次,我再也不会弄丢了。
我坐在地上,翻了翻王筝的书,放在箱底的是一些关于财经的,还很新颖,只有几页的笔记。箱子上方的,是各种各类的食谱,旁边满满的是王筝的字迹——多加两汤匙的糖、少蒸五分钟、用柠檬比较入味……
他做了很多功课,他一直都很努力。
只要是王筝,他都是优秀的。
一直都是这样。
里头还夹着很多旅游资料,还有一份小资料夹。
那时候,王筝坐在这个位置上。
他说……
我们可以慢慢存钱,存够了我们再换个地方,重新来过,就这样玩上十年八年。
等我们走累了,再安定下来。
我们约好了,要在一起,十年八年。
然后……可以是一辈子。
翻开最后一个小箱子,那是王筝一个人整理的。
他封得很紧,绳子捆了一圈又一圈。
我问,藏了什么啊?
他说,全部。
什么全部?
我的全部。
他看着我,轻轻笑着。
我慢慢地解开绳子。
箱子里的东西不多,一本相册,还有两本稍厚小本子,其他的都是零零散散的东西。我将一个小瓶子拿了出来。
里面放了几颗糖,不知道是多久的东西了,封得死紧。
我轻轻地翻了翻。
最后还是泣不成声。
我以为他都扔了。
那个扭曲得只勉强看得出形的纸飞机,是我折的。小时候一个分家的伯伯教我们一群孩子折的。我折的最难看,被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