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莲年纪虽不大，也就比魏葵大一点，一张苹果脸憨态可掬，并无太多显眼之处。但，作为能被梅氏派出来潜伏到李絮身边服侍的心腹之一，又岂能没有两把刷子？
她早死的爹是先定远侯的老部下，对侯府忠心耿耿，外祖家原来是个赤脚大夫，她大抵也继承了那么点学医天赋，后来便靠着这点优势成了梅嬷嬷的重点培养对象。本来是想留在梅氏身边替她缓解病痛，没想到李絮这位大姑娘横空出世，小莲就被提前推了出去，千里迢迢跑去海西府“自卖其身”。
一方面，小莲年纪小，不会武艺，察言观色功夫深，不容易引起李絮戒心；另一方面则是看中了她这点本事，梅氏也是想着给自家闺女上一道保险，有个小病小痛的自家就能解决，只是送人送得太早，当时却没想到过后自己的陈年旧疾还能有被李絮这个半吊子赤脚大夫施为的空间。
虽然比不上那些经验老到的坐馆大夫，但小莲敢拍着胸脯说，自己的医术在女子当中绝对没几个敌手，寻常头疼脑热、腹痛腹泻等毛病她是手到擒来。
可，她从来没听说过这么古怪的说法！
“表亲通婚生出的后代容易发病？可能生出傻子、畸形或是其他严重疾病？”
小莲震惊不已，讷讷重复着姑娘方才的话，不解道:“这不可能吧？自古以来，每朝每代都是如此，亲上加亲的人家不计其数，也没听说有什么问题啊！”
李絮对她的反应早有预料，这也是绝大多数人、甚至这时代所有人的看法，可惜她拿不出精准数据证明自己的观点，只能另辟蹊径。
“瞧你说的！人家如果生了个畸形儿出来，九成九当天就溺毙悄悄埋了，然后转头对外说小儿夭折……”
小莲倒抽一口冷气。
这话倒是不假，这年头生出怪胎可不是什么好名声！
谁家若不幸生下怪胎，肯定瞒得死死的，如果传出去，该被外人指指点点，说这家人作孽遭报应了！更有甚者，说不定还会议论纷纷，说这家人血统有问题，生的孩子有毛病，也就没人敢跟这家人结亲了，谁想冒自家儿孙也是怪胎的风险呢？
“远的不说，就说我们这新平县里过去远近闻名的大户白家吧。你头一回来新平，怕是没听过他们家的事……还有，府城那边也有……”
为了佐证自己的观点，李絮又把那位倒霉蛋白家三少和其他人搬出来做反面案例。
先前白家的事闹得欢腾时她还不知情，还是上次中秋节后她准备启程南下时，在自家铺子里盘账时无意间听人扯闲篇，就听说了府城里某一家生了个貌若仙童的智障儿的新鲜八卦，众人又是唏嘘又是同情。
但，李絮的关注点跟旁人不同，让人去打听了下那家人的情况，答案果然不出她所料。
那智障儿的爹娘乃是一对表兄妹，一共生了四个儿女，其中那个容貌最好的本来被寄予厚望，结果长到两三岁还不会说话，痴痴呆呆，让那家人哭断了肠子。
刚好白家原来在府城也有些产业，没变卖干净，还剩了两间铺子，刚好有一间就在李絮的铺子对面。她心中一动，不免想到白太太那两个儿子的情况，再着人去探听，结果更是让人坐立难安。
原来，白老爷、白太太确实是表姐弟关系，还是当年太爷那一辈做的主亲上加亲。可惜白太太容貌、身材都不够出色，白老爷又是个贪花之人，再加上白太太一连生了两个儿子都不康健，一个跛子一个病秧子，夫妻感情就更好不起来了。为了给自己保住一点颜面，也为了能更好地照顾小儿子，白太太才放弃了管家大权，从主宅搬到偏僻的田庄上住着。
白大少生来就是跛子这件事还可以用意外解释，如生产时被产婆不慎扯伤了腿脚，但，白三少的软骨病就绝对是妥妥的遗传病，没得跑！这两个反面案例里，白老爷夫妇的表亲关系还挺近，白老爷的爹跟白太太的娘是亲兄妹，两人就是表亲中最近的那种关系；府城那对夫妇的亲缘关系倒远一些，出问题的几率相对较小，可能这也是他们前面三个孩子都正常的原因！
也是因为这个顾虑，李絮才决定狠下心来。
两个案例听得小莲震撼不已，一颗求学的心蠢蠢欲动。
“姑娘，不知这位老大夫姓甚名谁、师从何人？除了这两个例子，这近亲不婚的说法可还有其他佐证？那么多人跟表兄弟、表姐妹结亲，也不是人人都会生下怪胎啊。如果确有其事，这个中原理又是什么呢？”
李絮呵呵一笑，那老大夫压根不存在，她都懒得编，只敷衍说高人来去如风不留名号。
显性、隐形基因这些没法解释，真要说起来就没完没了了，她只是想找个可靠的人吐槽树洞，又不是要开生物医学大课堂！
“个中原理我也不大懂，只听那位老大夫提过一嘴，说是自己行医数十年，见过不少这类患儿，偶然间发现，这些病人的父母多半是近亲。我觉得挺有道理的，不然，老祖宗怎么会有同姓不婚这条规矩呢？无非是同个道理罢了。”
小莲小声道:“啊？同姓不婚，那不是怕乱了纲常伦理而已吗？”
“伦理是一方面，更重要的还是怕生出不健康的后代，断了传承。不是有句话叫做‘同姓相亲，其生不蕃’吗？”
小莲点点头，她扮演的人设是穷酸读书人家的闺女，所以读过一点书，很坦然地接话:“我知道，这说的是同姓的人如果结亲，其子孙后代不会兴旺。因为乱了纲常伦理，风气就会变坏，家族自然也就兴旺不起来了。”
李絮:……
还能自己圆回去？古人的智慧还真是让人不知作何评价好啊！
她很无奈，眼珠子一转，突然记起年后自己的养殖场项目就要开动，决定到时顺便给这小丫头上一堂生物课。现在说不清楚，还是随便糊弄下得了。
不过，就怕到那时对方还会觉得那些近亲繁殖生下的病鸡仔只是天生体弱……
“咳咳，总之就是有这么个说法。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那两家的前车之鉴还在呢，最好还是能避则避。”
小莲没再抬杠，若有所思点点头。
姑娘说的两户人家似乎都确有其事，回头可以让人打听一下。如果属实，这似乎是件了不得的大事！或许可以呈请夫人裁决，是否要将消息散播开去，也算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了。
不过，她心念微转，忽然后知后觉想起这段对话的前情来，不禁哭笑不得。
如果姑娘拒绝魏举人的原因是这个，那也太……
罢了，这种麻烦事，还是让夫人她们头疼去吧。
闲扯一通过后，李絮被刘官媒、王氏激起的心事又平复不少，重新拿起书卷，投入到话本事业中。
不得不说，东山舍人文风虽然不如晚卿生诙谐生动，言语也没那么精妙，但写起经典反转打脸剧情时总是让人感觉特别爽，看了还想看，连她这个知道故事梗概的都爱不释手，也难怪他能凭着这个渣文笔跟晚卿生并列为若水书坊两大金牌写手。
唔，话本真好看，零食也好吃，让男人什么的见鬼去吧！
见她沉迷读书，小莲轻手轻脚离开，跟王氏告了一声假，便打着买东西的旗号上街去送信了。
正要走人，却听得外头传来一句:“咦，那丫头怎的这般眼熟？魏兄，这不是李表妹身边的小莲姑娘么？”
小莲浑身一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