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王阿姨的电话又来了。“清怡啊，我老公跟他们讲了半天，现在谈的是六十五万。你看行不行？”
“比市价低了三分之一啊。”
“清怡啊，说句不好听的，你应该也懂的。咱这房子虽然是值一百万，可是你妈妈那事儿都传开了，这附近弄得人尽皆知的……现在买房的不都忌讳这个嘛……其实有人愿意买已经不错了。”
“我妈妈并不是在家里走的。”范清怡心里一痛，看着周围熟悉的物品，抽噎了一下。
她何尝不懂这些。但砍到这么低，也太夸张了。
又打了几个来回的电话，最终谈到七十万整。马上就可以交定金，签合同。
范清怡同意了。很快约在中介见面。王阿姨的丈夫老张连同王阿姨，还有客户都来了。
“定金五万。都在这儿呢！”客户是个六十来岁的男人，挺着啤酒肚，拍了一块板砖似的一大叠钱在桌上，拿过合同就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老张眼看佣金就要到手，掩饰不住脸上的喜色，把合同递到范清怡手上。
范清怡正要落笔，忽然瞥见那买家的签名是“江国健”。她眉头一皱，抬头问：“您是江也娜的爸爸？”
对方一愣，然后哈哈笑了，点头称是。
王阿姨顿时紧张起来。
范清怡看了她一眼，又问：“您夫人是刘敏？”
“是是是。”
范清怡把笔往桌上一搁：“房子不卖给你。这合同我不签了。”
“别呀别呀！清怡你可别这么意气用事呢！”王阿姨和她老公率先围过来，一人拦住一边，生怕范清怡拍桌子走人。
“怎么忽然变卦了？”江国健气呼呼地叉着腰问。
“为什么不卖给你，王阿姨知道一半，让她告诉你。另一半，回家问你女儿去。”范清怡望着窗户说。
“哎，清怡啊！你别生气！我知道你对刘敏阿姨有些意见。可是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刘阿姨呢，说实话也没对你妈妈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吧……现在是为你好，你早点卖了房也好继续回去奔你的事业吧……”王阿姨一边给江国健使眼色让他别激动，一边安抚范清怡。
“哎唷，是我家老刘得罪人了呀。这样子行不行，看在和你妈妈以前也是一条街的街坊邻居的份儿上，我再加三万。也算我家老刘给你范小姐陪个不是。这总行了吧？”江国健财大气粗地说。
“您就算加三十万，这合同我也不和您签。”范清怡不顾王阿姨阻拦，站起来就要走。
“清怡我跟你说，现在咱这儿二手房市场不行。有一个买家就很难得呢！过了这个村儿可就没这个店儿了……你看江叔叔也加钱了……别冲动嘛！”
这时中介有个小哥探头进屋，把老张叫出去了。片刻，只听老张在那边接了个电话，紧接着就见他回屋来，激动地说：“哎，范小姐！好消息！有人，又有人要买你的房子！”
“哎哎哎，我先定的啊！价钱都谈好了。”江国健拍拍那张只有他自己签名的合同。
“这个，这个是这样，嘿嘿，”老张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这个买主直接出价一百万。”
所有人都怔住了。
“一百万？他是大傻子么？！骗谁呢！”江国健跳起来，“老张，你别拿中介那一套来耍我！除了我哪来的买家，还一百万！你是想哄我加钱吧！”
老张连连摆手：“不不不，真不是。我做中介这么多年了还没遇到过这么爽快的买主呢，房子都没看就说定下来！”
“老张，别是骗子来忽悠人的吧！”王阿姨怼怼她老公的胳膊。
“人家都打了十万定金到咱公司账上了！明说了就要范小姐的那套房子。别的都不要！”
“我呸！这人有病吧！花这么多钱买一套刚死过人的房子！”江国健对脚边啐了一口唾沫，收起桌上的五万块钱，瞪了门口的老张一眼，推开他走了。
范清怡也起身要走。
老张慌忙拦住她，说：“范小姐别走啊！新的买主很快就来了！他已经在车上了！”
这几分钟的等待让范清怡感到孤立无援。想找个人商量出主意，却举目无亲。
要是白戈在就好了。她没出息地这样想。自己三言两语赶跑了他，是不是太过分了？
正在心里五味杂陈，只见老张从外面迎进来一个看上去只有二十五六的年轻人，管他叫乔总。
乔总看上去就是个毛头小子，长相平平，放在人堆里找不见的那种。不过一身名牌的大logo隔着五米都能认出来。
见到范清怡，乔总倒是大方，细胳膊一伸，就要同她握手。
范清怡看着他手腕上绿晃晃的劳力士表，笑了笑，没有伸手。
乔总满不在乎，伸出的手弯回去摸了摸自己剃的潮男发型，在她对面坐下了。他二郎腿一跷，摸着下巴毫无忌惮地打量范清怡。
“这房子的情况您了解吗？”范清怡想尽快谈正事，也想搞明白这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该了解的已经了解了。可以签了。”乔总接过老张递过来的笔，两只细手指花式玩了几转笔，就在签名处大笔一挥：乔严。
合同又一次到了范清怡的手上，不过金额那里变成了一百万。
“怎么了？”乔严看她迟迟不落笔，点燃一支烟问道。他斜着眼吸入一口烟，瘦削年轻的脸上浮现出油腻感。
“这房子要是半个月前卖你来签，马上就能成交。可是现在我妈妈刚去世，大家都不想要这样的房子，降价都难卖。为什么您会想花原价买下它？不知道原因，恐怕这单我也签不踏实。”范清怡轻轻放下笔，迎着乔严的目光看过去。
乔严翘着拿烟的手，捋了捋自己潮酷却喷了太多发胶的刘海，歪着嘴笑了一下，说：“范小姐放着好赚的钱不要，这么较真儿啊。”
范清怡看着他不说话。
老张急得拼命拉王阿姨的袖子。王阿姨绕到范清怡身边，费劲地躬下腰，对着她的耳朵说：“清怡啊问那么多干嘛！这人咱都不认识，也没什么过节，管他为什么买呢！”
“说出来怕得罪范小姐。”乔严皮笑肉不笑地开口了。
“请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