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周六,要上班也是后天的事。
程复维吃过午饭后便心满意足的离开,离开前再三强调徐川到时候一定要给他开小灶。
他回到程家村,开开心心地和家里人说了这一消息。原本还以为是个皆大欢喜的事儿,没曾想是有人欢喜有人忧。
说“忧”不太准确,瞧他有些堂兄堂嫂的脸色,说是“怏怏不平”才贴切。
程复维是程队长的三儿子,头上有一兄一姐,兄长在公社里当干事,姐姐在公社中学当老师,两人都有事干,程复维他妈自然就对这个岗位没多大兴趣。
可程老叔公是有四儿两女的,程复维单是堂兄弟就有八个。从前,他的这些叔叔婶婶们就常让他帮几个兄弟姐妹找事儿干,如今事是有事儿了,结果岗位却是徐川的。
这让人怎么高兴得起来?
他们连个风声都没听到,岗位冷不丁地就被徐川给拿去了?
到底是他们更亲,还是徐川更亲?
就算是平时关系尚好的堂兄弟们,都不禁在心中对程复维三连问。
程复维察觉到其他几人的想法,忍不住脸色讪讪,也不知该说什么话。
程队长的媳妇叫王春花,素日里脾气最是火辣,有时连程队长也说不过她。
她不乐意看儿子被其他人甩脸子,于是便道:“人家是食堂招工,那总得要能切得了菜颠得起勺吧。复维可是说了,那天整整30个人,连识字算数就刷下去一大半,最后才收俩,说明徐川是有真本事。”
王春花心想你们这一个个的哪会做菜,就是去报了名,那头一关都得刷下来。本来就是进不去运输队的,现在倒还撅起脸怪上复维,搞得好像她儿子欠了他们的一样。
这话说完,听闻消息赶来的几人也不好多待,有的找借口离开,有的则话也不说转身就走。
院子气氛有些低沉,天上火热的太阳晒得程复维心生烦躁。
王春花见此,没忍住拧着程复维的耳朵压低声道:“你是不是在城里待傻了,人家才是你同姓兄弟,报名的时候你得告诉人家一声啊,这时候他们也就没法给你放脸子。”
这事儿说着,复维也有不对的地方!
程复维“哎呦”两声赶紧躲开:“我当时不是想着这食堂的活他们指定不行,也没啥必要说不是吗。”
“是,怎么不是!”王春花把他拉到房间苦心教导,“如果徐川没考上,那就是这样。现在的问题是徐川考上了,比你那些兄弟们先吃上公粮。这会儿他们不觉得是自己考不上,只觉得是你没把消息跟他们说,他们才考不上!”
小儿子是真没什么心眼,她都要愁死了!
王春花皱着眉哼两声,瞥眼窗外又说:“你等着瞧吧,之后你也能晓得你哪个兄弟能处哪个兄弟不能处了。老三家的复安,老四家的复江人都还成。其他的……”
她说话越说越小声,悄悄道:“指不定在背后怎么说你呢。”
程复维的喜悦彻底没了,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
傍晚,等程队长回来后,王春花才去和他说了这件事儿。
程队长倒不意外,抽着烟皱眉道:“处不来就处不来吧,咱家又不是那种要把十多个兄弟姐妹牢牢绑在一块儿的人家。”
孩子,长大成家后都会有自己的心思,程队长看得很开,自家管自家事就好,老爷子也是这个想法。
王春花这才放心。
她脑子中七想八想,半晌后不解嘀咕:“也是奇怪了,咱家复维怎么会和徐川玩的来,瞧也着不像是一道的人。”
程队长沉默不语,然心里想的是复维能和徐川玩到一块儿还更好。
小儿子傻气足没心眼,徐川够义气心眼多。这次帮徐川一把,往后指不定会留下什么善果。
夕阳西下,余晖残留。
家家户户升起炊烟,锅碗瓢盆声,欢闹喧笑声在乡村中此起彼伏。
程家人聚在一起吃饭时,老坑村的徐家老屋也热闹得紧。
江玉兰今天下午脸上笑容就没放下来过,硬是做了满满一桌子的菜,惹得虎头直呼是开始过年了。
“来宝珠,吃鸡腿。”江玉兰笑眯眯道,她今天特意杀了一只鸡,直接清炖。
徐川赶紧说:“我来夹。”
说着,他把大鸡腿夹到程宝珠碗中,又把鸡皮给扒下来。
程宝珠脸上笑笑说“谢谢”,心里却发苦。她这段时间吃多了猪肉鸡肉,现在看到都觉得有点儿反胃。
徐川哪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桌底下悄悄拍拍她。这姑娘想法真是奇怪,任谁都想吃肉,偏偏她就不想吃。
不吃能成吗,老张都说了她现在得多吃这些。
徐保国慢慢嗦着他的酒,脸上表情淡淡,但细细看还是能看出他眼中的欣慰与喜悦。
他强让自己板着脸,再三叮嘱:“你去了就别再犯懒,这是个好工作。有空给宝珠她叔家送些烟酒肉,争取早日转正。”
徐川笑嘻嘻应下:“晓得,我争取在两年内转正,争取五年内分房!”
“好!”
徐保国听了激动,眼眶隐隐出现水花。
程宝珠:“……”
两年内得高考,五年内得改革开放,徐川这flag立起来估摸着要被打脸。
她万一要是上大学了,徐川还能待在这里吗?当然是得跟着她一块儿走。
吃过晚饭,夫妻俩人在老屋中说了一会儿话。
徐川一直把大姐的信揣在兜里,这会儿才想起来。
江玉兰忙问:“你大姐说啥了?”
徐川坐在灯光底下,展开纸张开始读信。从前帮他妈读信时还得半蒙半猜,说个大概意思,如今他也能流利读完了。
李翠芬围在一旁,边缝衣服边听着。
等徐川读完后忙问:“也就是说等七月就把两个小孩给送回来,谁送他们回来?”
徐川摇头:“信上真没说,说开始回来时会给公社打电话,让咱们七月份的时候多注意注意。”
江玉兰上心了,掰着手指头数着,开始惦记要把徐川原先睡的房间给整出来。
夜晚,虫鸣喓喓。
徐川牵着程宝珠走在乡间小路上,慢悠悠地回家。
程宝珠对他大姐有些好奇:“你大姐怎么跟你姐夫处上的?”
刚刚在老屋中得知,大姐夫竟然还是隔壁县城的人。在这个交通不算便利的年代,大姐竟然能跟隔壁县的人处上。
徐川想想说:“大姐的老师原先是大姐夫的老师,后来工作调动才调到咱们县城来。有次大姐夫去看老师时,和大姐遇上。”
程宝珠惊讶:“这就看对眼了?”
“嗯呐,大姐夫先看上大姐的,他家里又没啥人了,只能让老师做媒。”
程宝珠不解:“大姐也看上姐夫?”
徐川发笑,胸口直颤:“你这话说的,不看上对方能嫁吗?”
程宝珠瞥他一眼,小声嘀咕:“怎么不能,我当初也没看上你啊。”
徐川:“……”
是了,忽然又想起结婚后的那几天,天天被程宝珠嫌弃的事儿。
回到家中,洗澡睡觉。
电风扇被挂在床尾,对准床上不断输出凉爽的风。
徐川只穿一件背心,程宝珠得在肚子上盖一层薄薄的棉被。
由于徐川是个大火炉,她简直想离他一米远,所以这会儿就缩在床里头。
“有这么热吗?”徐川纳闷,他侧身伸出手,习惯性地将手放到程宝珠的肚子上。
感受一会儿,叹息:“怎么还没动静?”
肚子仿佛还是那个肚子,和从前并没有什么区别。
程宝珠无语:“你好傻哦,才两个多月呢,怎么可能会有动静。”
徐川瘫在床上心累:“那就还有六七个月,我还得想六七个月的名字。”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有的名字就感觉今儿听着好听,等明天再听就没那个感觉了,总想着再换一个。
徐川掰起手指数数,他到现在大约得想了二十多个名字,没有一个名字能让他满意三天。
“哎,你说要不叫美美怎么样?”
程宝珠翻白眼,踢他一脚:“你无不无聊,还不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先睡吧我困死了。”
“等等再睡,男孩就叫军军……”
如今徐川每天晚上的必备节目就是给小孩儿取名字,要是他取得好也就罢,取得不好听了还闹耳朵。
md,大傻帽!
怎么会想出这么土的名字啊!
程宝珠真想把他嘴巴给堵上!
第二日,晨光熹微。
程宝珠昨日拜托系统帮她规划了一份一天的时间作息表,并且严格地帮助她实行。
主要是她发现自己压根就找不出时间来复习课本,有时候商城刷刷,逗虎头小谷玩玩,又躺在竹椅上眯一眯,去医务室转转,时间就这么过去了。
一天也就这么过去了。
今天是学习计划实施的第一天,早上七点半,系统的早起闹钟准时响起。
程宝珠热度满满,加上她昨晚睡得早,于是今天是轻松起床的一天。
徐川已经做好了早饭,一块鸡蛋糕,一杯今早早起磨好的豆浆。
他不知从哪儿听说豆浆营养价值直逼牛奶,所以便打算隔一天给程宝珠做一次豆浆。
哪曾想程宝珠怀孕后闻不了豆腥味儿,今天早晨的豆浆她动都没动。
徐川唉声叹气,赶紧换上清水:“那咋办啊,你肉不吃,鸡蛋也不爱多吃,还能吃啥。”
他甚至开始想着要不要去公社里买牛奶,公社牛棚里有只三河牛,听人说最近正是产奶的时候。
徐川决定今天去买一瓶来,看看程宝珠喝不喝。
吃完饭后,他拎上保温壶去公社。程宝珠则摆出书本,正襟危坐开始读书。
读什么书?
读小学书。
千万别看低小学书,这个时候的考试范围可大了,也有不少内容涉及到小学好吧。
她前两天拜托魏国宁帮她搞到一张高中试卷,看了几眼后她就乖乖放下,再去拜托他搞初中试卷。
程宝珠十分有自知之明,高中试卷水深,她目前把握不住。
这时候的小学课本程宝珠很不熟悉,系统根据当下的知识点,划分出重点内容,让程宝珠该背的背,该理解的去理解。
数学还好些,语文她是真要花费一些时间去背诵。
早上八点,村尾小院出准时响起阅读声。
“弟弟妹妹数星星,天上多了一颗星,什么星……”
“一年四季,春夏秋冬,公社社员,积极劳动……”
程宝珠怪脸红,读的也是怪起劲。
正当她读的朗朗上口之时,陈湘在院门外敲起了门。
“来了来了。”程宝珠起身开门,
陈湘纳闷:“我咋听到你在读书?”
程宝珠不好说自己要提前准备高考,于是耸耸肩道:“我待在家里闲着无聊,多读点儿书总是好的,要是哪天又能考试了,我也不至于脑袋空空对吧。”
陈湘瞪大眼睛,万万没想到宝珠还有这个上进心。
就是他们这些知青,也在日复一日的劳作中丢弃了书本。可被誉为懒人的程宝珠,却拾起课本,甚至已经做好了重新恢复考试的准备。
陈湘愣怔片刻,说:“你说的没错,那我也得多看看书。”
程宝珠:“行啊,我这有全套课本,你可以找我借。”
知青院里那些姑娘小伙也怪可怜的,程宝珠实在闲着没事儿干的时候,也会去知青院耍耍。
什么勾心斗角,什么冷嘲热讽都没有。里头老知青就跟老大哥老大姐一般,倒是把这些小知青看成自家弟妹。
有时候聚在一起,大伙会说说自家的事,天南地北的口音都有,程宝珠贼喜欢听里头的两位东北小伙说话,总能说出小品的感觉。
于是她想想,认真说:“不管怎么样,多读书总是没错的。迷茫的时候读书,痛苦的时候读书,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
陈湘莫名地热泪盈眶。
系统:……你也配说这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