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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洛凡想到赵叔对待家人的耐心和勤恳,想到对自己无微不至的关切,怎么都不愿意往哪方面猜测。
无论事实是否,他都不想逃避这件事。他要回家,亲自找到赵叔的过往,亲自证实赵叔还是他的赵叔。
贺淮见劝不过他,只好问道:“你想怎么查?”
唐洛凡声音疲惫:“我想,先回家见到赵叔再说吧。”
“也好。”
贺淮碰了碰他的手:“有什么事,记得第一时间告诉我。”
唐洛凡握了握拳:“好。”
唐家家中,母亲陷入昏睡毫无醒来的预兆,而父亲日夜消沉地守在母亲身旁,公司中的事全权交给了大哥。
唐洛凡跟二哥商议,决定先不把这件事告诉父亲和大哥。
次日清晨,大哥去公司后,两人在餐桌前默契地交换了下眼神。
唐钧迩随后喊道:“赵叔,我在西街店定制了一套西服,下午着急穿,你现在帮我取回来。”
“现在么?”
赵叔稍露难色:“家里还有些事没有忙完,而且还要给夫人联系医生。”
唐钧迩斜靠在椅子上,满不在乎说:“家里这点事不重要。联系医生的事我来做,用药什么的我可比你熟悉。我那衣服贵重,交给别人取我不放心。”
赵叔只好放下手中的活,说:“是,我这就去。先生那边就拜托二少爷说一声了。”
“知道了,快去吧。”
两人看似低头吃饭,视线却一直悄悄地目送着赵叔开门出去。
唐钧迩再次跟唐洛凡一个眼神,唐洛凡会意,伸手自然一碰,餐桌旁放的一碗汤‘哗’地一声直直掉下砸在地板上,温热的汤汁打湿了他的衣裤。
家佣刘姨闻声赶到,吓得着急问:“哎呀,三少爷,您烫着没?”
唐洛凡皱眉叹息:“不烫,就是我还想穿着这套衣服见贺淮呢?刘姨,你看最快几个小时能洗出来?”
“现在洗啊?”
刘姨想了想:“清洗加烘干熨烫,最快也得三个多小时。”
唐洛凡:“那就拜托刘姨啦,我现在上去换衣服。”
刘姨蹲在地上擦拭地板,爽快答应:“行,我马上去洗衣房给您准备清洗。”
再之后,家中厨师出门采购,司机被唐钧迩遣去公司拿文件。
唐家除了三楼几名医护人员和父亲在照料母亲外,偌大的一楼大厅只剩下了唐洛凡和唐钧迩两个人。
唐钧迩拿着一本杂志,坐在客厅一个视野开阔的地方翻看,视线的余光却扫向唐洛凡。
唐洛凡深吸一口气,拿着从仓库找到钥匙,打开一楼最角落里一个房间门。
是赵叔的卧室。
赵叔来到唐家到现在的十几年里,一直住在这个房间。小时候,唐洛凡因为无聊淘气,时常来这个房间里寻找他。
但无论赵叔有多忙,都会不厌其烦地抱他坐着,和蔼给他讲故事,读绘本。空闲多的时候还会教他功课。
慢慢长大后,他逐渐变得忙碌,再也没有来过这个房间。
只是,当唐洛凡推开门看到房间里的摆设时,他顿然惊讶,记忆仿佛被唤醒一样,让他瞬间想到了他小时候来这间房时发生的所有时。
因为,十几年过去,这个房间里的摆设几乎跟小时候一模一样。还是简单的摆设,干净地板家具,整洁蓝格子床单。
唐洛凡顿了下脚步,缓慢跨进房间。
他记得小时候,赵叔最经常坐在书桌前翻看各种资料书籍,他所有的重要物品也都放在书桌的抽屉里。
唐洛凡不自主地走到了这张书桌前,小心又快速地翻了一遍桌上的东西,而后打开了一个抽屉,第一眼就看到一块怀表。
他对这块怀表也有印象,因为以前赵叔时常带着身上,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就不带了。
唐洛凡小心拿起怀表,轻轻一扣,怀表盖子打开,盖子的里面竟然放着一张小小的照片。
照片里是年轻时候的赵叔,和他的妻子,儿子。三人依偎在一起,脸上都带着幸福灿烂的笑容。
看的出来,赵叔应该是一位非常温柔的丈夫,一位耐心合格的父亲。
可是
唐洛凡一想到赵叔妻儿去世之事,心中隐隐刺痛。
他刚要把怀表放回原处,却看到怀表下方,放着一本页面发黄的日记本。看样子已经很多年了。
唐洛凡转身看了看,最终还是拿起日记本翻开了表皮。
果然是十年前,赵叔刚来唐家的日记。
---今天第一次来唐家上班,心中忐忑,不知能不能获得唐家人的信任。好在这家的小少爷三很粘我,小少爷跟我的落落一样大,名字里也带这‘luo’音。看到他就像看到了我的落落一样。
---来唐家十天了,总算适应了管家的工作。就是在工作太忙,没有时间陪我的落落。
---发工资了,很高。欠下的医药费总算能还上了。落落,等爸爸挣够你的医疗费,治好你的病,就陪你去旅游。咱么一家人去游山玩水,走遍世界。
---今天在家里照顾三少爷,没能去学校观看落落的节目。落落,等爸爸挣够了钱,一定天天陪你。
---落落今天生日,但三少爷感冒了需要照顾,我没能回家陪落落过生日。
---先生突然要办家宴,招待贵客。哎,本来都答应了陪落落去医院做检查,又不行了。落落一定很失望吧。落落,等你病好了,我一定辞去工作,回家陪你。
唐洛凡看着看着,视线越来越模糊,等他时候意识到的时候,眼泪已经顺着脸颊一滴滴流淌而下。
日记本上的每一篇记录,都能看得出赵叔很爱很爱他的儿子。
可是他的儿子
赵叔应该是恨他的。
突然他口袋里放的手机‘嗡嗡’响了两声。
是二哥发来的信息:【快出来!赵叔的车回来了。】
唐洛凡迅速擦了下眼泪,合上日记本,谨慎地放回原处,随后不慌不忙地从房间走出来,轻轻带上门。
唐钧迩若无其事地坐在客厅看杂志,斜出的视线悄悄往往楼梯方向撇了一眼。
唐洛凡微微点头,不动声色地走过大厅,走上楼梯,返回他自己房间。
与此同时,赵叔手提着一套衣服走进别墅里面,脚步稳健地走到客厅里唐钧迩身旁,说:“二少爷,您的衣服取回来了。”
“哦,辛苦了。给我吧。”
唐钧迩神色自然地合上杂志,接过衣服上楼。
他的房间就在唐洛凡房间的对面,他作势进自己房间,放下衣服后转身出去,敲了下唐洛凡的房间门。
等唐洛凡给他打开门,让他进去后,他立刻着急低声问:“怎么样,找到什么没有?”
唐洛凡摇摇头:“只看到一本日记。”
“日记?记录到什么时候?”
“只看到他来咱家一年多左右的时候,后面还有很多没来得及看。”
唐钧迩沉思:“他既然有写日记的习惯,肯定还会有最近的。只能等下次找机会再进去看了。你没有在他房间留下痕迹吧?”
唐洛凡想了下,说:“没有。”
赵叔的房间干净整洁,碰过的东西很容易恢复原位。而他动过的怀表和日记本全都放回到了原处。
这边,赵叔忙完家中事务,准备回自己房间休息,当他抓住开门手柄想要压下时,动作突然停顿。
他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一只手压下手柄,缓慢推开。房间里一切如旧,跟他早上收拾过的一样。
只是
赵叔转上进去,关上门后,慢慢地蹲下身体,低头嗅了下门里面的手柄,淡淡的抹茶清香从手柄隐约传出,飘落在鼻尖。
赵叔的眼眸忽地冷凝,他知道,这个家里,只有二少爷和三少爷喜欢用抹茶味的洗手皂。
唐钧迩很快找到了新的时机。
两天后的晚上,家佣们忙完工作后陆续回家,而赵叔要跟着父亲和大哥参加一个晚宴。
家里除了昏睡的母亲,只剩下了唐钧迩和唐洛凡两个人。这一次,两个人一起进了赵叔的房间。
“你继续看赵叔的日记,我翻找别的地方。要是能查到赵叔的手机就更好了。”
唐钧迩说着,动作麻利地在衣柜,暑假,床柜周围寻找。
而唐洛凡心情沉重地继续翻看赵叔的日记。
日记的时间跨越很大,有时是一两个星期一次,又是甚至一个月一次,但唐洛凡找到了他写日记的规律。
要么是放假回家跟家人团聚后,写一些开心的事。要么是不能陪儿子的遗憾。每一次日记都很短,但字里行间都能看到他对家人和儿子的珍惜疼爱。
唐洛凡看的很快,不知不觉看到7年前的内容。
---先生和夫人离婚了。明明可以跟少爷们天天都在一起过着富足无忧的生活,却因为一句性格不和而离婚。三少爷受到了影响,这段时间总是让我陪他,这个周末又没法回家陪儿子了,哎。
---落落今天第一次跟我吵架。他问我,为什么总是在陪三少爷,连他发病做手术都不回去陪他。
---对不起,我的家人。但凡我能有能力挣钱,就会总让你们等我。
---我想辞职,想有更多的时间陪家人,照顾生病落落。可是跟先生说了之后,他给我涨了更高工资让我留下。
时间越来越往前,直到唐洛凡翻开新的一页,看到两张干净的页面上只写着一行字。
---我的家人走了。
唐洛凡手一松,‘啪’地一下,厚厚的日记本落在了地板上。
唐钧迩吓了一跳:“怎么回事?”
唐洛凡平复着苦涩的心情,低声说:“看完了,最后的一篇日记的时间到赵叔的妻儿车祸事故后就没了。”
唐钧迩张了张口,走过来轻轻拍了拍唐洛凡的肩头:“你别自责,他们的事跟你没关系。谁能想到偏偏在那段时间,赵叔的妻儿会出事呢。”
真的没关系吗。
那句,‘我的家人走了。’看上去简简单单,没有任何情绪。可谁能想象到赵叔是什么样的心情写下的这句话。
他是带着多大的遗憾和自责来面对妻儿的死亡呢。
怎么可能不迁怒自己?
“我期待发生在你和咱妈身上的车祸跟赵叔没关系。”
唐钧迩弯下腰捡起日记本,重重地塞进唐洛凡手中,说:“如果是那样,我会对他像对父亲长辈一样尊敬他。”
“但如果他真的是伤害母亲的背后指使人,我也不会放过他。老三,现在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再找找看吧。”
“嗯。”
唐洛凡心情很乱,拿着日记本准备放回原处。只是他顺手一翻,看到最后一次日记的后几页,记录着一些人名,电话号码和地址一样东西。
“二哥,你快看这是什么?”
唐钧迩凑过去一看,沉声惊呼:“张远航?电话159。赵叔为什么在这里记下张远航的名字和电话?!”
张远航,弄坏母亲的车的刹车系统,导致母亲遭遇车祸一直昏迷不醒的人。
唐洛凡身体站立不稳,心脏咚地一下,七上八下地跳了起来。
“如果说赵叔跟张远航一直有联系的话”
唐钧迩拿过日记本,紧促地说道:“给我看看!”
“这里还有,石窑村?那晚酒驾撞上贺淮车的于大磊一家,就住在石窑村。”
唐钧迩紧咬着牙,低沉地说到:“如果赵叔认识张远航,是因为张远航曾经在咱们家做过司机,可是于大磊跟咱们家可是一点关系都没有,赵叔为什么要记下他的信息。”
“赵叔跟程韦会不会有私下联络?是不是他泄露了你的行踪,还有你行李箱中的定位器”
“二哥!”
唐洛凡突然发现原本放笔记本的抽屉里,放着一张小小的便利贴。他看着上面的文字,声音轻颤:“这里还写着一些东西。”
“须河桥,是咱爸今晚会路过的地方,不好!”
唐钧迩惊然回头,望向唐洛凡:“赵叔难不成想要会对咱爸和大哥动手?不行,我要跟过去!”
说着,他快步走出赵叔的房间。
唐洛凡边跟上他的脚步,边快速拿出手机:“我马上联系咱爸,让他多加注意!”
只是电话并没有接通,大哥的手机也是无人家庭。
唐洛凡拧紧了眉头。
唐钧迩疾步走去车库:“他们出发还不久,我再叫来些人,应该能追的上。”
唐洛凡:“我跟你一起去!”
“不行。”
唐钧迩暗声叮嘱他:“你在家里看好咱妈,除了医护人员,谁都不能进来家里!这个时候,咱们家绝对不能再出什么岔子。”
“我们还没有拿到确切的证据,证明以前的事是赵叔做的。所以现在报警只会打草惊蛇,但如果你发现家里有什么不对,立刻报警,明白么?”
唐洛凡听出他话中的担忧,凝重地点了点头。
二哥离去后,唐洛凡心中七上八下,忐忑不安。不知所措之间,突然想到了贺淮跟他说的话:“如果有什么事,记得联系我。”
他抿唇犹豫了几秒,拿着手机,拨通了贺淮的电话。
“喂,怎么了?”
接线音只响了一声,男人醇厚的声音通多手机,传进唐洛凡的耳中。
一瞬间,唐洛凡惶然不安的心,沉静了下来。
“贺淮,我想跟你说件事。”
“什么事?”
“我在赵叔的房间发现了一本日记本,他”
唐洛凡原以为自己会难过到哭,但没想到面对贺淮时惊然异常冷静,仿佛在讲述别人的故事一样,把他看到的赵叔的日记内容,和日记本最后面写的那些信息清楚地讲了出来。
“你别慌。我马上联系我的人去须河桥等待唐伯父的车,发现异常立刻跟上。还有,你在家里哪都别去,我过去找你。”
唐洛凡握着话筒,轻声说:“好,我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