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清怡在倪家的第一晚，睡得意外香甜。
清晨六点，她换好员工服和黑色平跟单鞋，把头发也梳成一个规规矩矩的发髻。打开房门，员工区的走廊里也正巧有两个女工往餐厅走去。
范清怡跟着她们进了餐厅。员工早餐简单实在，卢太太热心地招呼她。范清怡拿了一碗粥和两张鸡蛋饼，坐在大餐桌旁，边吃边听她们聊天。
那两个女员工是打扫别墅卫生和干杂活的，听卢太太安排。
“这别墅有多少人住啊？”范清怡好奇地问。
那两个女工互相看了看，都不说话。场面一时尴尬。
“小范刚来还不知道。没关系的。”卢太太过来解围：“她们都签了保密协议，不能聊和客户有关的事。”
范清怡红了脸，意识到触犯了大忌。
“没事，放轻松点。一会儿你过去，估计就会跟你签的。”卢太太给她拿过来两瓶矿泉水，让她还有需要随时到厨房冰箱里拿。
本来有几百个问题，想从她们这里多了解倪府一家，这下问不出口了。
餐厅门开了，施羽带着清爽的气息走进来，独自去开放式厨房做了个三明治，片刻又轻飘飘地走了。
年轻一点的那个女工埋头吃吃地笑，小声说：“好帅啊！”
“那可不！全国跆拳道大赛拿过金奖的。可抢手呢！老卢好不容易请来的。”卢太太的眼里满是骄傲。
看来，员工之间是可以八卦的，不包括在保密协议里面。
“她就靠跆拳道吗？那敌人有枪怎么办？”那女工又问。
“好像是特警世家出身呢。我也不清楚。老卢不肯说太多。总之她很厉害就是了。”卢太太说。
范清怡吃完早饭，就去一楼大厅跟卢管家报了个到。
八点半，卢管家把她带到东侧客厅。倪家老太，倪晟均和倪克莱都在，似乎专门在等她。
“范小姐。”倪晟均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似乎不大高兴她。
可能是面试算命的事还记仇呢，范清怡看着他的眉眼想。其实上次说他“思虑过多”都是嘴下留情。倪晟均这面相，很有成为老狐狸的潜质。
不过，是只好看的狐狸。
第一项内容果然是签保密协议。范清怡签完，卢管家退出客厅拉上门。
“奶奶，你来说还是我说。”倪晟均用英文问老太太。
倪家老太看上去七八十岁，银发略卷，皮肤细腻光滑，面色红润。她一张口也是英式英文：“你说吧。不用遮遮掩掩，她要跟着我，总要知道的。”
倪晟均于是对范清怡讲起了老太太需要英文陪护的原因。老太太是大户人家里出生的小姐，地道的中国人。但她很小的时候就随父母迁居到新加坡了，后来在欧洲和南洋都居住过。她从小上的是洋人开的教会女校，因此英文也精通。十七岁在英国念大学，二十二岁又随丈夫回国来，经历了不少风雨。近十年来，儿女移居国外，她就一直留在帝都养老。
四个月前，老太太出了场车祸，头部受了伤。倪家请了最有名的脑科医生来会诊医治，依旧留下了脑损伤。
直接结果是，老太太的语言功能受到影响。
“老太太苏醒过来后，突然不会说中文了。”倪晟均皱着眉头解释：“她能听懂中文，也能看懂文字，可是让她说却说不出来。你能理解吗？”
范清怡点点头：“这是失语症的一种，表达性失语。”
倪晟均没想到她挺淡定，惊讶地扬一扬左眉：“你懂医学？”
“我没学过医。但是语言学课上学到过失语症。人类言语表达中枢位于左侧大脑半球的额叶，一旦那个部位有病灶或受到损伤，就可能出现表达性失语。病变部位较为局限时，母语出现了障碍，可能会保留第二种语言的功能。曾经有一些双语人士有过类似的情况。不一定是车祸，常见的脑卒中也可能引起这样的症状。”
一旁静静听着的倪克莱睁大了双眼，一点也不掩饰自己的崇拜：“哇，你上学的时候成绩一定很好吧！这么久了还记得这些专业知识。我上学期才修过语言学，可是我已经想不起来是左侧脑半球啦！”
范清怡对倪克莱笑了笑。其实她懂这么多另有原因：她大学时代的初恋男友，毕业后去了英国诺丁汉大学学习言语治疗，现在已是国内顶尖的言语治疗师。分手后就再不联系了，但异地恋爱时在□□上陪男友复习专业考试时记下的那些失语症的术语，却神奇地刻在了范清怡的学霸脑子里。
“我没有看错人吧。范小姐一看就是聪明孩子。”倪家老太太说话不快，但是咬字挺清楚的。
“那大家都放心了。”倪晟均站起身来：“剩下的你和我奶奶慢慢聊就行。我和小莱有空陪奶奶的时候，你可以不必在身边。今天我们要去公司，就烦劳你一步不离地跟着奶奶。她有什么需求就由你来安排。”
“说得我好像是废人一个啊。”老太太俏皮地反对。
“您今天要出门吗？”倪晟均问。
“那可不一定。我想出去的时候就出去。”老太太冲范清怡眨眨眼睛，像要搞事情的老顽童。
“要出门，一定要跟老卢说地点。”倪晟均郑重地看着范清怡的眼睛：“还要让保镖跟着。明白吗？”
“好的，我知道了。”范清怡心想。老太太除了不会说中文，其实没别的毛病。这倪晟均真是个操心的命。看他那眉心纹，似乎又深了一分。
倪晟均对陷在沙发里的弟弟一挑手指：“走吧。”
小莱顺从地站起来。他还是t恤和短裤的休闲打扮，跟在一身笔挺衬衫西裤的倪晟均身后，像警察抓了个混小子。
走到门口，倪晟均又回过头来：“范小姐，我奶奶的语言功能还能恢复吗？”
范清怡心知肚明这是在考她呢。她如实答道：“那不一定。恢复的例子有很多。我们可以试试。”
倪家兄弟终于走了。
“我这个大孙子，就是这么啰嗦。什么都要管。”倪家老太对范清怡笑着说，“小的比他招人喜欢。”
